一个电话

接了一个电话,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是个报喜的电话,有人生了个儿子,是孩子的母亲打来的。新为人母的她,是我大学时代的好朋友。

我们是同乡,在某次返校的列车上认识。广州各所大学里的云南学生,有互相串门的习惯,所以后来又见过两、三次。我们时有通信,见面话不多,写信时却能畅言。她曾经专程来找我,似乎想表达一些什么,而我则含糊其词。一犹豫间,她毕业去了澳门。虽然仍以对方为友,偶有鸿雁往来,已是相忘于江湖的气象。

这么些年,没怎么着就过去了。其间,接过她几次电话(想想我也真是没心没肺,从来没给人打过电话问候一声),每次都是感到委屈了,想找人倾诉一下。我总只是听着,等她说完,平静下来,通话结束。帮不了什么,完了还是该干嘛干嘛,只有在听到《那些花儿》的时候,才偶会想起来,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在年少的日子里,留下过一些记忆。

今晚10点,又接到她的电话。一个新生命,几天以前诞生了,这消息让我突然体会到“悲欣交集”的滋味,不是“悲伤”的“悲”,而是“大慈大悲”的“悲”。青春逝去了,生命得以延续。

她开玩笑地说,次次都是遇到难题才打电话给我,这次的难题是不知道该给儿子取什么名字。我会高兴且用心地给孩子取名,为他们夫妇,为他们的下一代,为那些可以回忆但不能回头的岁月。

瑞士老太太

一个偶然的机会,和瑞士老太太杰奎琳一起,到酒厂看展出。她穿黑色风衣,红色围巾绕过脖子,搭在风衣上,让入冬之前的北京生动起来。她的汉语音调不准,初识的人,很难听懂,听多了,连听带蒙,大致也还能交流。

晚上吃饭时,我和老太太一桌。雨画廊老板娘刘姐告诉我说,老太太来自瑞士,到中国多年,通过收藏的方式,资助了许多中国艺术家。黑月介绍她给我认识,碰杯数次,酒到酣处,座位也就乱了。黑月到别桌敬酒,我坐到杰奎琳旁边,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

我们先谈到摄影,她在北京,拍了许多老胡同的片子。我说,相较于北京,广州倒是保留了更多传统的东西。在被又一轮敬酒打断后,她要求我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我举早茶和骑楼为例。老太太到过中国许多地方,但显然对广州文化了解不太多。我建议她有机会到广州呆一段时间。

然后谈到语言(我跟谁似乎都会谈语言,之前跟来自云南的艺术家薛滔也谈到这个,专业使然),老太太提到两个有意思的话题,一是她自己母语为法语和德语,又学了英语、意大利语、汉语等等,二是她在中国看到一些英文指示牌,用词、语法、惯用法错误导致外国人无法理解其含义。说到这个话题,老太太从包里找出一张纸条,写着她收集的一些标语,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者,莫过于“begin with me(‘从我做起’之想当然英译)”和“welcome to come(‘欢迎光临’之想当然英译)”。这种莫名其妙的英文,大量出现在首都街头,想想真是汗颜。

喝着说着,舌头开始大起来。我年幼时有绊舌的毛病,后来从舌头下面剪了一刀,稍有改善,但酒后说话仍然会犯模糊不清的毛病。显然老太太有些适应不了我那口大舌头普通话,告诉我说,好些时候她听不懂别人的汉语(大约以我为最罢)。我说,人在理解外语时,有一个在思维中翻译的过程,这个过程严重妨碍了沟通。杰奎琳不太同意,她觉得,自己要么能懂,要么死活不明白,中间不存在翻译过程。这个话题,我和薛滔在去馆子的路上也探讨过。我认为,人与人之间的误解,在谈话之前即已存在;从大脑的形象思维到嘴里说出来的话,已经是一种翻译,而翻译,确已破坏本意。从这个意义上说,人一开口,实则已误会了自己。

这位瑞士老太太,在中国艺术家圈子里面,据说受到普遍的尊敬。艺术的国界问题,在老太太身上,已然化为乌有了。

艺术家的光棍节

昨天(2006年11月11日)是所谓“光棍节”,这个习俗,大约是从前两年开始的吧,4个1,就像四根光棍,因此得名。


中午,凑合了一碗方便面后,到位于798艺术区的“雨画廊”,参观新开幕的“法国艺术家双人展”。见多了国内艺术作品,这次的展出,对我来说,可谓是惊鸿一现、印象深刻。两位艺术家,一用绘画,一用雕塑(如果可以称作雕塑的话),表达对世界的看法。画作没有引起我的兴趣,倒是那些雕塑作品,非常之令人震撼。


法国艺术家双人展


创作者乃是搞哲学出身,并非艺术科班。也许正因如此,他的作品充满了思考的意味。青铜、木材、聚硅酮等材质,以相当简洁的表现形式呈现出来,具有一种将欲爆发而不得的力量。这些作品,包括以“溺水者”为名的一个系列,超越了人生的苦痛。当观众从木质坐像的头骨间隙看到对面墙上的大幅画作,是观众通过坐像看到呢,还是坐像通过观众思考?


立像


下午还去了酒厂,另一个艺术区。这里正在展出“西村故事”,以摄影、录像等形式,记录九十年代圆明园艺术家聚居地的人与事。从摄影的角度来看,多数相片只能归于“生活照”或“留影”一类,但记录本身就是力量,是不可替代的价值所在。当年活跃在西村的艺术家们,借这一次展出,共享了记忆的盛宴。


西村故事


更多图片请见http://www.flickr.com/photos/hanlei

俺们山西好地方(Sorry,这只是“中”)

山西是一个文化悠久的地方,大多数人知道的“晋商文化”,实在只是山西文化中的一小部分,不过这一小部分,也够参详许久的了。

平遥城中的“日升昌票号”,据称集晋商文化之大成。不过,票号实非山西独有。去年(?)在中央台热播的《钱王》,说的就是清末云南金融巨子王炽的事。王炽被《泰晤士报》评为20世纪10年代世界首富,曾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左右国内金融市场。

我们没有去日升昌,对山西票号的了解也就无从谈起,倒是参观了一家姓王的老宅,跟金融有些关系。这家老宅的旧主人名为王荩廷。王荩廷, 年少时习贾于天成亨票号,后到广西银行任协理,返乡后购得此宅。宅子位于古城内仓巷街35号院,创建时间不晚于清咸丰年间(1851-1861),其平面布局有“凤凰双展翅”之说:“凤凰面临米粮市街,尾甩贺兰仙桥(平遥八景之一)之水塘,是谓生机勃勃,吉庆吉祥宝地。”

王宅坐北向南,门辟于八卦中”巽”字方位,纵轴线自南而北,依次为南厅、过道厅和堂窑。堂窑5间,加前檐,上建楼房5间,里外院东西厢房各3间,皆单坡瓦顶。另有西偏院,别见幽趣。

王荩廷老宅楼梯

 套票不能在王宅通用。现主人,王荩廷的后代告诉我们,“申遗”时,专家们都到这里考察、拍照,只是宅子属私产,政府规划时,就没有划入统一管理范围,所以只能自己卖票,多数游客并不知道这个地方。

我认为王家老宅是旅游者在平遥必去之地。明清街上许多景点(包括最有名的日升昌、县衙等地),修缮痕迹太过明显,反失去了历史的味道。倒是王宅这样的私产,保留了一份真实。

石屏风与毛语录

王宅有许多可观处,“米癫拜石”影壁、民国剔花玻璃、漆画“西厢记”、石屏风……处处显出当年大富人家的排场,连房中看似普通的座钟,都是当时遗物,整个宅子(包括器物、装饰)保存之完好,令人惊叹。

女主人是县医院护士,说起仍未能收回的经租房(政府代为廉价租给住户),一脸遗憾和痛心。她希望,能筹到足够款项,收回房子,恢复原格局。她的女儿在太原念书,读的是旅游管理,振兴老宅的担子,以后应该是压在下一代身上了。

更多我去平遥的图片请见http://www.flickr.com/photos/hanlei/tags/平遥/

测试用Live Writer写Blog

这里是正文

第二段

粗体字

大港吃海鲜回京途中

五台山游记(下)

有了“上”,是否一定要有“下”?其实未见得一定如此。《易》六十四卦,最后两卦是“既济”、“未济”,是我最喜欢的两卦。济,完结;已经完结之时,乃是还没完成之始,多奇妙的意象。那是说,要开启新的门,首先要走出眼前这道门吧。没有“下”,也就没有了以后的“上”,上下之间,循环往复,于是就有了《五台山游记》的迟来的“下”。

经导游预先安排,我们住在一家不大的旅馆,一楼是餐厅,客房在二楼。同行者均闯荡江湖多年,兼且面目凶恶,所以标间/三人间都以70元价钱拿下。晚餐吃的素火锅(因为第二天要做法事的缘故,禁荤腥),居然颇顶饿,晚上睡得很舒服。台怀镇的夜晚,水一般凉。夜里偶然醒来,以为看到月光,发动机响过,才明白是车灯射了进来。

早上六点多,我们就起床,没吃早餐,驱车赶往一间小庙做法事。这间小庙,据导游说,是最早的五爷庙。五爷也者,龙王五太子,受文殊菩萨点化得道;又有云即文殊化身。五台山香火最盛的寺庙,就是五爷庙,那是大庙,不过据导游说,不如这间小庙正统,不知真假如何。法事倒是依照仪轨,没有偷工减料,只苦了俺们这班伪信徒,跪下又起立,如是者三。

同行有一位行为艺术家,叫黑月。此人从1996年开始做名为“屁股123”的行为,即在不同场合,在不同人面前裸露臀部,有时以手掌击打之。做完法事,有备而来的黑月,请师傅们配合,在庙前做了一次。我正拍摄,黑月的女朋友悄悄对我说,她不喜欢这样。大概是信仰的关系吧,一旦触及信仰底线,哪怕以艺术之名,似乎也不能叫人心平气和。而我,却从这次行为中,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此是后话。

 

五台山上,有许多着僧服者,真假难分,我还见到在饭馆里大鱼大肉的“和尚”。山是名山,教是圣教,有人借机揩油,也是世间常情。而且,到底还有真虔诚的,或在家或出家,倒也令人敬佩。在小庙里,我们就遇到几个来自青海的喇嘛,其中一个年不过十岁的小喇嘛,纯洁可爱之余又眼蕴灵光,同行纷纷掏钱“供养”,求一个和他合影的机会。

黑月同志的行为,在离开五台山之前,又表演了两次。一次,是从两列行走的尼众中穿过去;一次,是拍着屁股走上玉皇顶。此人行为貌似荒谬,实则为人极好。后来我们在北京又聚过两、三次,其中一次喝得大醉。和这些艺术家的交往,让我了解到艺术的更有人味的一面。五台山是这样一个地方,它混同了佛的天地与人的世界。在这钟磬木鱼与吆喝叫卖齐鸣,大殿佛像与洗浴中心同辉的五台山,当信众口称佛号跪拜,满天神佛也自低头下望。我拿着摄像机仰拍,LCD上,黑月打着他的屁股,一下一下,就像打在我们的脸上。

相片请见:http://www.flickr.com/photos/hanlei/tags/五台山/

老祖宗的事

很小的时候,跟父母回老家(云南弥勒)。父亲一系,祖祖辈辈流传下来,县城边上的一个村庄,整村都是姓韩。我辈分颇高,和许多老年人同辈,甚至有老人家是我的侄辈。人小,也不懂那么多,跟着大人们上山扫墓、下跪烧香,除了一个“累”字,只记得打谷场上旋转的“磨秋”。

后来进了屋里,族中长房拿出家谱给我们观看。厚厚一本,是清朝重修的。翻开来,说第一代祖讳成,朱元璋手下将领,在鄱阳湖之战中,形势紧迫,扮作朱元璋自杀,让陈友谅军误以为对方首脑已死,致酿成后患。这位韩成的后代,不知从何时迁居云南,传到第十九代,就是我这一辈了。

家谱上还有一首四言的歌赋,用来给族中子弟取名排字辈的。先父字辈为“永”,传到我这里,新社会了,没按字辈来,爷爷给我取名为“子非”,被姨婆否定,最后得了个普普通通的“磊”字。“磊”字虽然普通,据说是可以上家谱的,只是自我以下,因为属旁支,就不能再忝列了。

事隔多年,对于族谱文字的记忆,渐渐模糊,只记得这位老祖宗的名字和大略事迹。今天心血来潮,上网搜索了一把,居然典出有据。《明史》卷一百三十三有:“先一日,左副指挥韩成,元帅宋贵、陈兆先战没。……韩成子观至都督,别有传。”又有“又程国胜者,徽人。……张定边直前犯太祖舟,国胜与韩成、陈兆先驾舸左右奋击,太祖舟脱。”皇甫录《皇明纪略》有:“ 太祖征陈友谅于鄱阳湖,被围甚迫,介士韩成谓服龙袍冠冕诳贼,投水死,围解。友谅平,上念成忠,赐封高阳郡侯 。”成谥“忠壮”,史称“高阳忠壮侯”。

韩成子名韩观,《明史》卷一百六十六(列传第五十四)有:

韩观,字彦宾,虹人,高阳忠壮侯成子也。以舍人宿卫,忠谨为太祖所知,授桂林右卫指挥佥事。

洪武十九年讨平柳州、融县诸蛮,累迁广西都指挥使。二十二年平富川蛮,设灵亭千户所。二十五年平宾州上林蛮。二十七年会湖广兵讨全州、灌阳诸瑶,斩千四百余人。明年捕擒宜山诸县蛮,斩其伪王及万户以下二千八百余人。以征南左副将军从都督杨文讨龙州土官赵宗寿,宗寿伏罪。移兵征南丹、奉议及都康、向武、富劳、上林、思恩、都亮诸蛮,先后斩获万余级。

观生长兵间,有勇略。性鸷悍,诛罚无所假。下令如山,人莫敢犯。初,群蛮所在蜂起,剽郡县,杀守吏,势甚炽。将士畏观法,争死斗。观得贼必处以极刑。间纵一二,使归告诸蛮,诸蛮胆落。由是境内得安。

二十九年召还,进都督同知。明年复从杨文讨平吉州及五开叛苗,与顾成讨平水西诸蛮堡,还理左府事。建文元年练兵德州,御燕师无功。成祖即位,委任如故。命往江西练军城守,兼节制广东、福建、湖广三都司。

庐陵民啸聚山泽。帝不欲用兵,遣行人许子谟赍敕招谕,命观临抚之。观至,众皆复业,赐玺书褒劳。命佩征南将军印,镇广西,节制两广官军。帝知观嗜杀,赐玺书戒之曰:“蛮民易叛难服,杀愈多愈不治。卿往镇,务绥怀之,毋专杀戮。”会群蛮复叛,帝遣员外郎李宗辅赍敕招之。观大陈兵示将发状,而遣使与宗辅俱。桂林蛮复业者六千家,惟思恩蛮未附。而庆远、柳、浔诸蛮方杀掠吏民,乃上章请讨。

永乐元年与指挥葛森等击斩理定诸县山贼千一百八十有奇,擒其酋五十余人,斩以徇。还所掠男女于民,而抚辑其逃散者。明年遣都指挥硃辉谕降宜山、忻城诸山寨。荔波瑶震恐,乞为编户。帝属观抚之,八十余洞皆归附。明年,浔、桂、柳三府蛮作乱,已抚复叛,遣硃辉以偏师破之。蛮大惧。会朝廷遣郎中徐子良至,遂来降,归所掠人畜器械。

四年大发兵讨安南,诏观画方略,转粟二十万石饷军。已,复命偕大理卿陈洽选土兵三万会太平,仍令观侦安南贼中动静。寻从大兵发凭祥,抵坡垒关,以所部营关下,伐木治桥梁,给军食。安南平,命措置交阯缘途诸堡,而柳、浔诸蛮乘观出,复叛。

五年,观旋师抵柳州。贼望风遁匿,观请俟秋凉深入,且请济师。帝使使发湖广、广东、贵州三都司兵,又敕新城侯张辅遣都督硃广、方政以征交阯兵协讨。十月,诸军皆集,分道进剿。观自以贵州、两广兵由柳州攻马平、来宾、迁江、宾州、上林、罗城、融县,皆破之。会兵象州,复进武宣、东乡、桂林、贵平、永福。斩首万余级,擒万三千余人,群蛮复定。捷闻,帝嘉劳之。

九年拜征夷副将军,仍佩故印,总兵镇交阯。明年复命转粟给张辅军。辅再出师定交阯,观皆主馈运,不为将,故功不著。

观在广西久,威震南中,蛮人惴惴奉命。继之者,自山云外,皆不能及。十二年九月卒,无子。宣德二年,保定伯梁铭奏求观南京故宅。帝许之。既闻观妻居其中,曰:“观,功臣地,虽殁,岂可夺之?”遂不许。令有司以他宅赐铭。

朱国祯《涌幢小品》称:“韩观,韩成之子。成从明太祖,战死郎康山。观永乐时(1403-1424)镇交趾。前此为两广提督。到任,生员往迎,衣着特殊,观命斩之。侍从曰:生员也。观曰:生员亦强盗。朝延谓能应变立威,嘉之。以杀人太多,御史擬揭发之。乃请御史饮。设人皮坐褥,头、发、眼、耳、鼻皆全。菜上,盘中盛一人头。韩取箸抉其两眼食之,曰:它禽兽眼均不中吃,惟人眼味最美。御史战栗而去,不敢揭发。”

如果朱国祯所写属实,则我们家的第二代祖宗韩观先生,所做所为实在生猛,令人毛骨悚然。

在网上,还查得很多有趣的事情。例如,南京有一条韩家巷,即是上文保定伯求而不得的韩观故宅所在。又有新闻报道说,在南京郊外韩府山,发现悬棺,专家疑为韩成衣冠冢。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回想起来,韩成、韩观以下,我族历代血脉传承,家谱上均有详录。只是《明史》称韩观无子,存疑。待有日再回家乡,应找到族中长老,借出家谱,抄录一份,对照史书阅读,当有无穷趣味也!

俺们山西好地方(Sorry,还是暂时只有“上”)

国庆期间,去了一趟山西。早前去过五台山,晋省其他地方却是无缘到访。我对旅游不太感冒,特别是去人多的地方。本来打算找人搭伴,到坝上或是额纳济,遍寻同伴不得,偏巧又看到有去太原的便宜机票,便临时改了目的地,跟大批红帽子扎堆去也。

飞机降落在武宿机场,不过早上8点半。嘴里还余着机上早餐——烧饼——的味道,坐上机场中巴,赶往火车站买票去介休。太原的机场巴士,可以随时下客,只要有乘客要求,司机就瞅空靠边停车开门。这样走走停停,也没花多少时间,就到了火车站。

火车站人不算多,可惜去介休的车次,我们全都错过了。按照网上攻略指引,赶紧打车到建南汽车站。也许是当日不利出行,到介休的公共汽车,全部满座,无奈只好出站。考虑到去介休已经不可能,边走边琢磨去平遥的可能性。建南车站门口,有许多的士拉客,这一点,和国内其他车站没什么区别。一位中年人缠上我们,强烈要求包他的车去平遥,200大元。恰好有另外两个人也要去平遥,商讨之下,决定拼车。

从太原到平遥的路程,大约耗费一个半小时。路边是高粱地、玉米地,还间隔种有葱。十月天气,玉米已经收割,地里是大片近于枯干的玉米杆和长长垂下的叶子。高粱穗子直直竖起,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同样怡然自得的农夫,赶着载满玉米杆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走。这景象令我想起故乡,这时节,地里应该只剩下玉米桩子了吧?

一路无话。我们让司机把车停到火车站,然后进站买了第二天晚上8点半去大同的票。如之前所料,在平遥这样的小站,是没有卧铺票卖的;不但没有卧铺,连坐票都没有。看来,得抱定站到大同的决心了。

古城离火车站不远,走路的话,10分钟就到西门。平遥给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十分好。无论是街道还是道边店铺,都和中国其他县城没有任何区别——除了外面那圈城墙之外。背着大包,我们边走边寻找旅馆。从西门走到东门,路上经过繁华的“明清街”,最后在“县衙”附近,找到一间看上去还可以的旅馆。土炕标间,220元一天。考虑到国庆假期普遍提价,这样的价钱,也还是可以接受的。在找旅馆的过程中,我们错过了一处相当不错的所在,后文再述。

平遥民居

住下后,背上相机出门。和大多数游客一样,在县衙旁边,我们买了120的套票。实际上,这种套票并不划算,因为你需要花数天时间,才能遍览上面所有的景点。而且,其中相当一部分“古代”景点,颇有翻新的嫌疑。整个下午的游览,并不令人兴奋,反之还有一些失望。

平遥县衙灯笼
县衙的灯笼

从明清街一直向西,走到西门后,已是下午5点多,我们决定返回。在拒绝了多个电三轮的拉客后,一位蹬人力三轮的老头,引起我的兴趣。别人都叫唤“十九个景点一个不拉”,他说的却是:带你们去别人不去的地方。我们有一半目的,是为了摄影来的,能去别人不去的地方,照的片子,也会与众不同。问了一下价钱,说两个人10块钱。和同伴对视一眼后,我们上了老头的三轮。这三轮有年头了,坐上去嘎吱作响。老头蹬着三轮,说:“我看你们背相机,才招呼呢。我是土生土长,喜欢平遥,喜欢带人去看最好的东西。”这番话很有意思,让人急于知道,平遥“最好的”是什么。

三轮
我们搭乘的人力三轮车

三轮车在迷宫一样的胡同里东拐西转,转到一户普通人家门口。我们随老头进去,立刻感受到强烈的震撼——院内建筑上的木雕、砖雕,精美之极,是明清街上任何一个景点所没有的。在这样的宅院内,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按快门,虽然知道在如此兴奋的情绪下,多数片子都会是技术上失败的。

学习
民居内学习的小姑娘

老头又带我们去了一处民居。特别的是,它恰好没什么特别。土铺的院落,玉米杆,甚至养了几只羊……典型的农家场景,在平遥这个获得世界文化遗产美誉的古城当中,扎眼而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历史、现实、传承、生活的交汇。古城,绝不只是明清街上生意红火的商铺和修葺一新的景点,它深深地扎根于民间,在每所残破的建筑、在每个安静的院落,古城悄然存在。

补上的楼梯扶手雕塑

交谈中,获知老头姓冀,今年51岁。既然人家姓冀,自然该喊声冀大爷。冀大爷乐观风趣,深深热爱这个小县城。关于他的故事,后文详述。叫人吃惊的是,他虽然只有小学文化,但似乎对摄影颇有感觉,或许是多次带摄影师到处拍照的缘故吧,他带我们去的地方,都具备入画的意境。一面刻花的砖墙、一条远处有槐树的小巷、一口架着辘轳的老井,隐藏在一般游人不留意的犄角旮旯,在冀大爷的指点下,一一跳入镜头。

平遥民居
民居小院

不知不觉天色近黑,我们和冀大爷约好,第二天仍然坐他的车,请他带我们到另外一些有意思的地方去看看。回旅馆途中,买了一瓶“长生源”黄酒,又在另一处铺子割得一斤卤牛肉,在有月亮的凉夜,坐在旅馆院中,喝酒吃肉,是难得的“浮生半日闲”。

月亮
夜半

第二天清早,冀大爷带我们去了他认为很好的一处古迹:九眼桥,实则名为“惠济桥”,桥有九拱,当地人称之为“九眼”,因而得名。石桥有五百年历史,目前仍可通行小型机动车。可惜当地政府没有好好保护,桥边堆满垃圾,数百年历史,就这样埋在其中。

老妇人
九十一岁的老奶奶

下午去了双林寺,出来时,冀大爷已经在门口等候。原来,他想让我们看看“土堡”。土堡,是一圈夯土城墙围起来的几个村子。土墙高三、四米,绵延数里,和平遥城墙一样,也有拱形城门。我没有查到相关的资料。想来,建造这样大工程,大概是朝廷屯兵之所,抑或是村民自保所为,或者《平遥县志》会有记载吧。我感兴趣的,不是这圈土墙,而是土墙中围着的村子。村中多数人家看起来不太富裕,房屋多有破败,所以也保留了一些历史的遗迹。在一个养驴的所在,可以看到精美的砖雕;在某户人家的厢房墙上,还留着“公社食堂万岁”的标语……城门洞里蹲着吃午饭的光头大哥,端着面碗送我们走出迷宫般村道的中年村民,看到相机就大叫“外国人”的小姑娘,这就是民风。这样的人民,和他们的生活,鲜活地存在于土墙之内。

平遥城墙内马道

更多图片请见:http://www.flickr.com/photos/hanlei/tags/平遥/

山东日照旅游掠影

2006年9月2、3、4日,公司组织去山东日照休闲旅游。路途遥远,来回程均耗时15个钟头以上,但在日照的一天半,却给我们留下了美好的印象。相机替我留下了这些印象,一张一张的瞬间,精确或误读,均已留存。

夕阳西下
夕阳西下

沙滩与船
沙滩与船

脚印
脚印

倒影
倒影

收拾脚下
收拾脚下

末世佛像
断指-佛头-末法

佛像
垂怜世间

花
星星点点

花
蓝色

花
壁上观

先父病中二三事

昨天(2006年9月21日)是先父去世八周年祭。八年前,我刚毕业,留校工作。那时手机没有现在这么普及,我刚挣了些钱,配个摩托罗拉的中文传呼机。母亲通过在昆明的朋友打191,折腾来折腾去,终于把信息传递到——“父病危速归”,五个字,通知了一件意料中会发生的事。

父亲是1998年初被诊断为食道癌晚期,手术后,整个人就垮了。那年春节,全家笼罩在一种压抑、忧伤的气氛里面,是印象中很冷的一个冬天。我和妹妹假期结束后就回学校了,留下母亲承担照顾一个重病患者的辛劳重担。我不知道那几个月母亲是怎么熬过来的,但她确实熬过来了,像熬过以前许多的艰难一样。

我如愿留校,报到后就放假回家了。当时,父亲精神尚好,只是因为无法进普通食物的关系,身体已十分虚弱。夜里睡不着,他会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上。一天晚上,我被他的呼痛声叫醒,跑到他房间一看,人已倒卧在地上,是坐着坐着、迷糊过去,一头栽倒,额头也撞破出血。扶他回到床上躺下,用毛巾擦去额头血迹,他有些忧伤但却平静地说:我梦见你姑妈他们,我快死了。

父亲十六岁离开家,从滇中地区孤身飘零到滇东北,娶妻生子,扎根在昭通;他内心,是很眷恋故土故人的吧。他这样说,是猜到了自己的病情,已严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我不能回应什么,只好说他在乱讲,慢慢会好起来的。其实我内心知道,父亲就要离开我们了。

病急乱投医,我们尝试了很多种治疗手段,从西安邮购一种特别配制的丸药,还让父亲喝生鹅血。母亲和我都不会杀鹅,只好把鹅装在一个纸箱中,从箱上开口把鹅头拉出来,露一截脖子,下面放了接血的碗,用刀去切。由于找不到颈动脉所在,几乎把整个鹅头割下来,才得到那碗宝贵的鹅血。母亲和我就看着父亲把鹅血喝了下去,三人对视,都笑了。母亲和我笑,是看见父亲嘴边残留的鹅血,而在哀痛中感受到一丝滑稽;父亲笑,不知为什么,或者是仅仅为了陪我们笑罢。

每天下午,有一位做过医生的阿姨,来给父亲打吊针,青霉素、葡萄糖和杜冷丁。杜冷丁是管制药品,要拿医生证明,到卫生局特批,再去库房购买。每次我们都从库房拉回一箱各种药品。那位阿姨把针吊上后,就会离开,我们得负责换一瓶针水。曾经有一次,药水滴得太快,来不及换瓶子,眼看塑料管中液面直线下降,我和妹妹慌了神,只好直接在针尾位置把塑料管拔掉再换瓶子。血从针管汹涌而出,父亲安慰我们:不怕,不怕,换上就行了。好在我们及时换上药瓶,每个人头上都有冷汗渗出。

假期结束,回到学校,过没多久就接到那个传呼信息。第二天一早,我赶紧坐火车到昆明,昆明的同学已帮我买好机票,送我上飞机。那是1998年9月17日,回到家,被告知父亲已多日不能进食,陷入时醒时睡的半昏迷状态。我伯父先我两日,从昆钢赶到昭通,照顾他的弟弟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程。

父亲的房间,弥漫着一股酸腐的味道,因为他的消化系统,已经溃烂,时时会从嘴中溢出黑紫而难闻的液体。伯父和我轮值,坐在病床旁的沙发上,叠卫生纸,一见有液体流出,就用纸擦去。

过了两天,妹妹也从学校请假回到家。她是和五表姐一起来的,从早上起我们就焦急地等她们,因为父亲的情况很不乐观,完全陷入了昏迷状态。她们到家已是中午时分,父亲居然醒了,但也没有说什么。大家在餐厅吃饭,我在病房陪父亲。他说想吃橙子,这是很奇怪的事,因为他已很久不能进食任何东西。我剥了一个橙,切小喂他,他吃得很开心。吃完后,他说要剔牙,还说我帮他剔得不干净,要自己剔。剔完牙,我突然发现他呼吸不对,变得急促起来。我大叫伯父、妈妈快来,眼看着生命离父亲而去。伯父按照习俗,从身后帮助父亲坐起,我听到父亲喉咙中咕嘟一声,周围的人都哭起来,父亲走了。

那是1998年9月21日的事情。八年过去了,我远在他乡,连回去扫墓的机会都很少。偶尔会梦见父亲带我出游或与我谈话,还是那一副自信和慈爱的神气,醒来拼命回想,却已想不起他的音容笑貌。悲莫悲乎生别离,生别还能存再见的可能,而死别则永远人天两隔。亲爱的爸爸,我想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