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so认为,在我眼里,一切皆语言,至少是一切信息载体皆语言。就为这句话,我也是要引他为知己的。
或者我还想更进一步地提出,一切不止是语言,而是各种各样语言所代表的宇宙间唯一的所谓“道”——这可不是玄学,不过留到以后再谈吧。这里我只想聊一下语言,真正的语言,即人类创造并赖以交流的那种信息载体。慢,慢,“语言”这个题目本身已经够大了,大到需要有许多种科学学科去研究它。我们不妨再集中一下话题:1)普通话与方言 2)世界语。
方言与普通话
如果神话是可靠的,那么,人类在神话时代都是说同一种语言。天上的神因为害怕巴别塔戳破云端,令人们说不同的语言,使他们不能交流和协作,造塔之举随着方言产生而被荒废。
这个故事的寓意在于,说同一种语言,是共同进行同一项事业的必要保证。所以,它常为许多语言工作者引为论据,试图证明普通话是多么的重要。当然让人们能够沟通,说同一种话是重要的,但这并不能成为普通话必须征服方言的理由。
普通话实际上是一种人工语言,并非自然产生。没有谁的母语是普通话。能说标准普通话的人在整个中国社会中,是极少数。北京人不要上火,事实确乎如此。最接近普通话的不是北京方言,而是东北某地方言。另一个证据是,一半以上的北京人会将“伪劣”的“劣”字发作“lue”音(正确的读音是lie);也有部分北京人,会将“新闻”的“闻”字发作“ven”音(正确的读音是wen,汉语普通话方案中v只用于外来语)。从“说该语言者人数不能涵盖全国范围”这个意义上说,普通话也是一种方言,而且是一种没有文化积淀和群众基础的方言。它之所以能通行全国,实在是因为政策推行的关系。
考之古代,早在汉时即有“雅言”一说。雅言者,汉代普通话也。我们有理由相信它接近当时的中原一带方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古今一也。英国也以伦敦南部音为“标准英语”。普通话的存在有其合理性。
但始终要认识到,普通话是一种没有群众基础的东西。它是为了各地操不同方言的人互相沟通而存在,所以自身不能带有任何一个地方的地域、人文特色。每每听到电视台支持人满口北方方言中的词儿,我就犯嘀咕:“普通话考试怎么过的。”后来我参加了一次普通话考试就明白他们怎么过的了——盖考官均北方人也,北方人说北方话,理所当然认为自己说的就是标准普通话,其实多半不然。只要你的发音出现任何与拼音方案和词典规定的习惯性不同之处,或是出现任何词典中未收录的词,你的普通话就是不标准的。北方人在嘲笑南方人不会发翘舌音(对,是翘舌音,“卷舌音”的说法不正确)的时候,往往忘记了自己的翘舌音已经太过。
我常常奉劝朋友,看香港电影一定要听广东白话(不标准的说法叫做“粤语”,殊不知粤地有广州、潮汕、客家、雷州等多种方言)音轨,惜乎响应者寥寥。不受劝的人说,这会影响他们的理解。我反问:何以欣赏英语片、法语片时,足下还非原声带字幕版不看呢?答者王顾左右而言他。方言具有不可替代的特殊性,某些时候甚至应当当作另外一种语言来看待,特别是当方言本身承载了丰富的信息量时(如电影)更是如此。
举周星驰的电影为例,能听懂广东白话的人,一般都会弃所谓“国语版”(“国语”,又是一个不标准的词)而不顾,直奔白话版本。这不是广东沙文主义,我这个非广东人,一样对白话版有特殊爱好。原因很简单,翻译后的版本,已经将原版对白所承载的信息量丢失泰半,还有什么可看的——除非是默片。白话中本地化极强的词语,一经翻译就光华全失,此处不再举例。退一万零一步说,即便白话和普通话能字字对应,它们在音韵上给人的感受也是不一样的。白话有9调(一说6调),普通话只有4调;白话有入声,普通话无入声……这些语音上的不同,也造成翻译过程中的信息丢失。
翻译过程中,也会造成信息增加的问题。以一句星爷台词为例:一众“粉丝”奉为经典的“我走先”,文本本身实际上在原语里毫无可笑之处,因为每一个白话方言区的人,都是这样说话。台湾人别具匠心保留非“国语标准”的用法,反而制造了新的笑料。一减一增,登时我们就明白了,原来广东人和其他地方人,看的不是同一个周星驰。方言鲜活、地方性强、表现力十足,带着鄙视的态度去看待,又怎么能理解和欣赏它呢?
话扯远了。到底普通话推广后,地方话还有没有必要存在?问问奇志、大兵,问问赵本山,问问黄俊英,问问周星驰,问问李伯清。不,他们都不用问,问问广大人民群众就可以了。
世界语
自然语言是自然产生的语言,人工语言是人为创造的语言。普通话只能说是一种半人工语言,因为它毕竟是本于汉语中的北方方言。
最为人们所知的人工语言,是世界语。这玩意当年在中国流行,完全要拜左倾文艺家的所赐。相信世界大同的文艺家们,以为统一语言是统一思想的基础,所以大力推行世界语。然而人民群众似乎并不买帐,搞这个的人可真不能算多。在世界范围内,世界语也是一种失败的人工语言。
世界语的失败,原因在于:
1)它是一种生造的语言,没有文化积淀和群众基础,“没有人的母语是世界语”。
2)它是一种规范的语言,从单词发音规则到语法,都太规范,缺乏灵活性和缺憾美。
3)它是一种缺乏表现力的语言,没有办法容纳民族文化中鲜活的东西。不信?你用世界语翻译“这人特面”来听听;或者,文一些,“童山濯濯”。
4)它是一种忽视其他文化的语言,从发音、书写、词法到句法,都是印欧语系那一套。语言之间孰优孰劣并不必太在意,但完全没有顾及汉藏和其他语系的习惯,就把潜在用户给砍杀了一大半啦。
世界语,如果不绝迹,将来也必落到拉丁文的境地:用于科学定义和描述。盖科学道理是无需形容、万国皆同的东西,正和世界语的规范性和定义性相符合。
以上并非语言学论文,偶有所感,信笔由缰而已,看官一笑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