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末小语

那雪下了一夜。

其实是下了两夜。其实还应该加上两个上午。

2006年最后一天下午五点,手机收到气象台短信,黄色预警,明天大雾加小雪。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祝福短信响个不停,我一个也不复。谢谢,为了你还记得我,或者说,你手机的通讯录还记得我。我们之间,至少还有一毛钱的联系,虽然运营商要扣除其中九分九厘;我相信,至少,我们还剩下这一厘的真感情。

匆匆,太匆匆。不隔音的公寓墙的那一边,一年之间,情侣从恩爱到吵架到大打出手,我是不作声不出面的见证。新年将至之际,隔壁传一声歇斯底里的哭。但是电视上今晚不能哭,泪珠儿春流到夏,秋流到冬,到这一天要暂停。煽惯情的Mic,今晚要煽风点火。

明早看窗外,雪还是会在下吧。十五楼的窗外,雪片随风飞舞,只不下落。落到地上的,免不了车轮碾过,零落成泥,沾染了人家的干净地板。

雪片随风飞舞,飘了这些年,还在飘着呢。

看吧,飘了这些年,还在飘着呢。

还在无边无涯无根无据地飘着呢。

北堂

在一个阴郁的冬天的午后,我沿西什库大街来回走了三趟,总算脑筋急转弯,腿脚也跟着转个弯,拐进一条胡同,终于看到西什库天主堂的大门。

北堂

北京有四大堂,即四个最大的天主堂,民间以东、南、西、北名之。东堂即王府井教堂,南堂即宣武门教堂,西堂在西直门内,北堂也就是我专程造访的西什库教堂了。

窗户

北堂是哥特式建筑,如果从空中俯瞰,呈十字形状。大堂高16.5米,建筑面积达2200平米。置身堂内,若仰头看,视线沿建筑内部线条向上汇聚,渐至灯光不及处,神思亦为之顿止。

北堂内的挂钟

平时堂内仅点电灯数盏,大约仅可照亮面前几米,其余地方则全靠窗口自然光。在这个不见太阳的下午,透光的彩色拼花玻璃窗以外,是神秘的、无声的黑暗。我坐在角落的长椅一角,等着唱诗活动开始,身上渐渐冷起来。负责风琴弹奏的人,显然也感到冷意,披上了他的羽绒衣。

风琴演奏者等待弥撒开始

好在我们不需要等很久。本堂神父为我们讲解了西什库教堂的概况。据神父说,北堂有三个“合一”,一为“中西合一”(哥特式钟楼、礼拜堂门口,有中式石狮和两个碑亭),一为“神权与王权合一”(北堂是敕建皇家教堂),一为“政治与宗教合一”(初时座落于中南海蚕池口,清朝贵族甚至皇帝,多有笃信者)。后面两条自然已不作数,倒是第一条,现今仍可体会。

乐谱

唱诗活动很成功。同样的曲目,将在平安夜弥撒上演唱。离开时是下午六点半,太阳落下去已经两个小时。裹紧外套,步出北堂,此时,我离一杯黄酒,是二十八块出租车的路程。

北堂前的狮子

更多相片请见http://www.flickr.com/photos/hanlei/tags/%E5%8C%97%E5%A0%82/

The Wind that Shakes the Barley

 

昨天晚上看了一部电影,叫做The Wind that Shakes the Barley,背景是在1920年的爱尔兰争取从英国独立的抗争时期。这部片子今年获金棕榈奖,应该很容易找到资料,就不再介绍了,总之属于推荐观看一类。

片中有一段情节,一个17岁的年轻人,因为不肯用英语报出自己的名字,而被英军活活打死;在他的尸体旁,年迈的母亲唱了一首歌,歌声哀伤动人,但又蕴藏了一种抗争的力量。

今天查片子的资料,原来这首歌的歌词,是爱尔兰诗人Robert Dwyer Joyce的诗作,后来广为传唱,而片名也来自这首诗。不知那位仁兄翻译的中文片名,愣是把barley翻译成“稻”,而片名也变成了《风吹稻浪》。须知,爱尔兰何尝有水稻种植,barley者,实在乃燕麦或大麦是也。放下不提。

找到Joyce的原诗,用各种搜索引擎都找不到中文翻译,或是关于该诗的解说。按照字面的理解,权且妄译如下,恳请过路君子,若有所知,垂告为盼。

The Wind That Shakes The Barley
(Robert Dwyer Joyce)

I sat within the valley green
I sat me with my true love
My sad heart strove the two between
The old love and the new love
The old for her, the new that made me
Think on Ireland dearly
While soft the wind blew down the glen
And shook the golden barley
在那葱葱翠绿山谷
我的爱人坐在身旁
新爱旧爱两难选择
悲伤的心左右彷徨
旧爱给她新爱使我
想爱尔兰亲爱故乡

T’was hard the woeful words to frame
To break the ties that bound us
But harder still to bear the shame
Of foreign chains around us
And so I said, “The mountain glen
I’ll seek at morning early
And join the bold united men
While soft winds shake the barley”
悲伤语句不能打破
连系着我们的锁簧
可不能忍受那耻辱
外人镣铐压在身上
我说“到了明天清晨
穿过山谷我去寻访
加入那些勇敢人们
当柔风吹拂拂麦浪”

While sad I kissed away her tears
My fond arms round her flinging
The foeman’s shot burst on our ears
From out the wildwood ringing
A bullet pierced my true love’s side
In life’s young spring so early
And on my breast in blood she died
While soft winds shook the barley
伤心吻去脸上泪水
温柔环抱她在胸膛
敌人枪声耳旁掠过
来自树林簌簌作响
子弹穿过爱人身躯
她正豆蔻青春绽放
怀中的她浴血死去
当柔风吹拂拂麦浪

But blood for blood without remorse
I’ve taken at Oulart Hollow
And laid my true love’s clay cold corpse
Where I full soon may follow
As round her grave I wander drear
Noon, night and morning early
With breaking heart when e’er I hear
The wind that shakes the barley
怀着仇恨以血还血
复仇就在奥勒地方
爱人冰凉长眠不醒
欲随她去生死茫茫
从午到晚又到清晨
沉郁徘徊守在墓旁
心碎欲绝我再倾听
柔风吹拂拂过麦浪

(附记:我不太理解最后一节的前两句,是复仇后埋葬爱人呢,还是不愿复仇,在Oulart Hollow埋葬爱人。请读者指教。) 

小习惯,大变化

从两、三个星期前,我决定养成一些好习惯。这些习惯,对于别人也许是自然而然,不觉得有什么,但对我来说却很难。我是个懒惰、散漫的家伙,躺着不想起,起来懒得躺下去……

突然有一天,我决定痛改前非。其实就两条:

1、早上准时上班打卡。

2、锅碗瓢盆即用即洗。

第一条,除了上周早上需要打吊针外,都能遵守。每天早上,走在有薄雾的路上,在早点摊买杯奶茶,看见太阳照着将落光叶子的银杏树,特别开心。第二条,让我的灶台整洁有序,房间里也没有奇怪的味道(虽然鼻炎让我闻不见)。

今年我三十一岁,从现在开始积极的生活,不算晚吧?:)

当洋人玩起水墨

洋人玩水墨,早在明清时期就有。只是中国当代艺术家们,似乎许多都一股脑搞政治波普和行为艺术去了,单纯画画的,好像也以油画为主。在观众印象中,水墨画/书法简直已经过时,剩一帮同样过时的老头还顽固地守着。


在这种情形下,一个年轻以色列人玩中国水墨,就特别令人惊异了。玩水墨的以色列人,洋名Yair Lior,中文名亚毅,2001年来到中国后,再也没有离开。有意思的是,和我上次见到的法国艺术家一样,亚毅也是学哲学出身,这种教育背景同样也给了亚毅作品一种沉思的味道。


昨天下午七点,雨画廊举办亚毅作品展开幕酒会。我去混红酒喝,幸运地没有错过这次展览。亚毅水墨作品分为书法、绘画两类。书法的部分,采用了中国传统的中堂形式。和中国书法不同之处有二,其一,题材与宗教有关,其二,同时以中文及希伯来文书写。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两幅中堂,一曰“以形写神”,一曰“耶和华神说艳丽是虚浮的”(典自《箴言书31:30》:“艳丽是虚假的,美容是虚浮的,惟信纬耶和华的妇女,必得称赞。”)。中国字、希伯来文字,和谐地组合到作品中,而表达的内容却是宗教箴言。两种文化的融合,没有让人感到突兀,作品展主题一阵见血:偶然和必然。


亚毅的画也是水墨,其中一些是中国传统直立卷轴形式,另外一些是方形画幅。我比较喜欢的是《家庭》系列和《混血》系列中的一些作品,例如两大一小的写意人像(表现家庭)和小眼睛炯炯有神的大头人像(那眼睛让你不寒而栗)。


开幕酒会很热闹,以色列大使也来捧场。在会场帮忙招待客人的来自青海的艺术家瓜子,连续多次跑到外面拿酒。我喝到九点多,一边喝一边看亚毅的作品,离开时,已经醺醺然。跑去喝一碗羊汤,晕乎乎睡了。


以色列艺术家亚毅的作品

又是一年叶落时

皇城根公园的黄叶


在北京,若整日价窝在屋里,是感觉不到冬季降临的。眼看着日历一天天翻过去,身上却是越来越热,睡觉盖的棉被,也忽然在某一晚,干脆换作一条毛巾被。最后忍不住,还是开窗关暖气了事——光是邻居家的温度,就已足够让我的房间暖如阳春三、四月。


然而阳春时节是没有黄叶的。岭南之地,即便是到所谓冬天而不冷的冬天,也没有黄叶。有朋友自北京去广州,来电惊呼:广州树叶不落!其实广州树叶也会落,只不过新陈代谢比较没有季节性,从一片嫩芽慢慢长大,长到不想再大,自己掉落,到地上,零落成泥,碾作尘土,也还是绿的。


所以基本上在南方你感知不到四季更替。而在北京,肯出门,或不得不每天出门的人,从满树金黄看到满地金黄,就知道秋去冬来,又是一年叶落时。


黄叶,是因风而落多一些呢,还是自己落下多一些?坐在东皇城根遗址公园的冰凉石凳上,我以为,似乎该将叶落归咎于渐渐南去且西斜的太阳。阳光无精打采射下来,叶子是越照越薄,终于觉得还是地上的青草可爱些,猛力一挣,归根了,归根了。


从那日始,树枝愈显出它的挺拔来,树干上的疤痕,自黄叶飘零后,也愈夺目而惊心。行经此地者无数,匆匆匆匆,等闲辜负了,又是一年叶落时。


皇城根公园的黄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