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在麦兜

喜欢看麦兜,不仅因为它画得趣致讨喜、写得意味深长,还因为它接地气,不装、不假。其实谢立文还有一套《屎捞人》漫画,虽是更接底气的大作,但太接地气,一直接到下水道里面,不如麦兜麦嘜来得受欢迎。就算这套听起来有点恶心的漫画,开头也是「冰冷的马桶座上,坐着一个吃了很多东西的小朋友——火鸡、布丁、薯条、可乐、热巧克力、金银肠糯米粉、红豆沙、蛋沙拉、M&M’s……」。可见吃这件事,在谢立文看来有多重要。

在麦兜麦嘜系列故事里面,也少不了各种吃。圣诞节吃火鸡,「没吃和吃第一口之间,已经是它的巅峰,之后不过是继续吃下去罢了」;去茶餐厅,冇粗面冇鱼蛋,常餐特餐午餐其实都是套餐;没钱去马尔代夫,坐缆车上太平山顶,麦太也不忘做个难吃的三明治飞机餐……

画面上吃得有多逗乐,心照的读者就看得有多难受。麦太上电视教做「鸡包纸包纸包鸡包鸡包纸」,开店做「频伦鸡」,又跑去内地学烹调,拼来搏去,「一二三四五六七,多劳多得」,无非求个三餐饱食、一宿安稳。无奈股市暴跌、市道不景气,空有一身肥腩,换不来半世富贵。将希望寄托于肥仔麦兜,送他去跟培养过滑浪风帆冠军的黎根学艺,没想到黎师傅让麦兜学长洲岛传统项目「抢包山」,到了跑不掉一个没出息的「吃」字。可是黎根也有个留住往昔辉煌的梦,可惜「寻晚,梦见下塌包山!可叹是我只含住个包,无力挽。」

麦太热爱饮食事业,与麦兜老爹麦炳有关。在麦太渐已混乱模糊的记忆中,麦炳是「菠萝油王子」。菠萝油是香港茶餐厅的典型食物,菠萝油,就是将形似菠萝的面包切开,放入大块黄油。菠萝油王子,很滑,也很滑头,长大后没有变蛋挞,变了个为追求梦想抛妻弃子的坏家伙。

很多人长大后都没有变作香甜的蛋挞。他们每天做着各种同样乏味的工作,每天中午打电话叫快餐外卖。烧鸭饭也好四宝饭也好,都出自那家「将将就就又一顿」餐厅。外卖仔骑单车走街过巷,车架上塑料筐里,一份份快餐用塑料袋包扎。饭盒,例汤,塑料勺,一次性筷子,从来不彼此厌恶。但吃的人总会在某一天突然厌恶这套把戏。他放下筷子,怔怔看煮得过火捂到发黄的蔬菜叶子,叹口气,再拾起筷子继续吃,却未发现鬓已斑白,这盒饭,竟吃了一辈子。

除了盒饭,还有些东西也可以吃上一辈子,比如春田花花幼稚园发的糖炒风栗。每天发下来,啃呀啃啃不开,再收回去。毕业了,领走自己的那颗做纪念。坐在电视机前发呆,拿出来啃呀啃,啃不开再放回去。啃着啃着,牙一颗颗掉了,风栗还是那颗风栗,那么坚持的一颗风栗。

心里也有一颗坚持的风栗。岁月再坚硬,啃呀啃,啃不坏。「这是个七彩的世界,这是个晦暗的世界」,只有在一些奇妙的时刻,它才懒懒动起来,撩来撩去,让我们看到希望与未来,如同年少时在山顶唱歌,看到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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